万历四十六年,四月三十日,晴。
温暖的太阳懒洋洋的照着北京城。
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俨然一派冬去春来的复苏景象。
紫禁城里,似乎还是冬天,就连石缝里冒出头的小草也显得无精打采。
偌大的紫禁城里没什么人走动,更听不到什么人的声音,仿佛这一万间殿室还被寒意笼罩。
乾清宫前的御道上。
时任内阁首辅,也是内阁唯一一名成员的方从哲,快步朝殿门走去。
他脚步匆忙,苍老的面容上挂着愁容。
五年前皇帝下旨让他入阁时,他见过皇上一次。
却不想,第二次见面,却是在那五年之后,还是因为军情紧急之事。
他来到殿前,经当值太监通禀,得以进入殿中。
正殿内,铺满整面墙壁的大明疆域图前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
55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慵懒的横卧在桌后的坐塌上。
再次见到皇帝,方从哲不免紧张,撩起官袍,屈膝叩首。
“臣方从哲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手里把玩着一只莹白如玉的扳指,看都不看他:“辽东出事了?”
“圣明无过陛下,启禀陛下,这是建州女真首领于半月前发布的名为‘七大恨’的讨明檄文,同时率步骑两万向我大明发起进攻。”
说着,他将手里的奏折双手呈过头顶,让司礼监太监送到万历皇帝桌上。
万历一边看,他一边说:“抚顺城以东诸堡最先被攻破,抚顺守备王命印战死,游击李永芳投降,努尔哈赤下令摧毁抚顺城,将城中百姓编为千户,迁到赫图阿拉。
如今的抚顺城已名存实亡,建奴兵锋直指清河,或许此时此刻,清河城也…”
说着,方从哲眸光一黯,继续道:“辽东总兵张承荫闻讯,与副总兵同去支援,二人都已殉国。”
万历皇帝的目光从扳指移到身后的地图上,盯着地图上的辽东一带,嗤嗤笑道;“一个野猪皮,还真成个祸害了。”
“陛下,努尔哈赤攻我城池,掠我子民,眼下当速派良将统帅辽东边兵御敌才是上策。”
万历皇帝轻轻嗯了一声,努尔哈赤起兵在他看来不过一跳梁小丑,性质虽然恶劣,但说按也就把他按死了。
把奏折放回桌上:“你们的意见呢?”
方从哲恭敬的道:“臣与诸位大人已经议过,放眼朝廷内外,最善兵事者当属曾任辽东巡抚的杨镐。
杨镐允文允武,还曾参加过抗倭援朝之战,如能重新用他,则建奴弹指可定。”
“倒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就这么…”
话没说完,他面前的御案突然一颤,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桌下响起:“哎呦!”
边上的司礼太监张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挡在万历身前尖叫。
“什么人?护驾!”
殿门推开,几个殿前太监快步跑进殿中,张宏一指御案:“桌下有人!”
“什么人,出来!”
太监们顿时把御案团团围住,虎视眈眈的盯着桌子垂帘。
在众人的注视中,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从桌下伸了出来,接着一个八九岁大,身穿红色蟒袍的孩子一脸尬笑的从桌下爬了出来。
见是个孩子,司礼太监又撩起垂帘看了一眼,确定没其他人藏着,摆摆手让太监们退下。
万历皇帝冲这个陌生的孩子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抬手掐着这孩子比姑娘还白的脸蛋:“你是我的孙子吧?”
孩子不确定的点了下头。
“你叫什么名字?”
“朱由检。”
“朱由检?!”
万历皇帝只觉得这名耳熟,于是问他;“你爹是谁啊?”
“朱常洛。”
万历哦了一声:“太子啊,小家伙,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回皇爷爷的话,我爹说我有爷爷,可我没见过,就背着别人过来了,刚才听到皇爷爷要用杨镐,一时没忍住脑袋就撞到了。”
万历皇帝幽居深宫的这些年,既不上朝也不祭拜天地,上次去太庙祭拜还是万历十七年,跟群臣争国本的时候。
这近30年的时间里,他连祖宗都不想见,更别提那个他并不喜欢的太子了。
面前的朱由检,年纪虽然不大,但皮肤细腻,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眼中似有星光闪烁,叫人一见难忘。
就算不喜欢他爹,也很难不喜欢他,问他道:“杨镐怎么了?”
“我听给我爹讲书的王公公说,入朝抗倭的时候,这个杨镐临阵脱逃,他一逃跑,大军就散了,日军就来追击。
都是因为他,我大明死了好多人呢,筹划的几年时间和积累的物资,也因为他没了。
还谎报战果,明明死了两万多人,他就上报死了一百人,这种人皇爷爷可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