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眼看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沈念,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老三死前的场面,对方拉着她的手,用力握紧,哀求沈家可以护着他的妻儿长大。
她腿脚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连连摇头,“别、别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沈念看着沈老太做贼心虚的模样,心里冷笑,毫不愧疚,面上却露出迷茫的神色,扭头看向其他人。凡是被沈念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后退两步,生怕她是沈家老三的厉鬼索命,殃及池鱼。
沈念眨眨眼,不复先前仇恨的神态,“我、我刚才好像梦见爹爹了,他叮嘱了我好些话。”
厉鬼不仅会复仇,还会托梦?!众人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想要知道沈家老三都说了什么。
有人大着胆子开口,“老三家的,你爹都说了什么?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沈念吸了口气,眼里渗出点泪花,“我、我爹说,活不下去了,不如自立门户,他说他要分家!”
分家?!
爹娘尚在而分家,放眼整个沈家村都是稀罕事儿。
老话说的好,这种情况下分家,跟诅咒老人早死、搅和到家宅不宁没什么区别!
但又是去世的老三回来托梦,看着这三个孩子狼狈,浑身是伤的模样,好像也没这么不能理解?要是能活下去,谁不愿意去死呢?
也不知道是谁躲在人群里喊了一声,“里正过来了,让里正来说说。”
众人纷纷看向后面赶来的里正,里正五年一换,但沈家村读书的少,又整日埋头干活,沈宜修四五十岁的年纪,已经连任两届。
“分家搁哪儿都是大事,”沈宜修心绪翻涌,面上没有露出太多情绪,“怎么能这么草率决定?沈家丫头,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把话说清楚,正好,大家伙儿都在,沈老太太也在,一次把话说个清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半大的孩子带着两个更小的孩子,往后的麻烦只躲不少,分家的事儿,沈宜修还真没法应承下来。
沈宜修还在想该怎么回绝,就听老沈家传来响亮的声音。
“子不语怪力乱神!”
脚步声急促,院子里出来一个身形壮实的女人,是沈老二的媳妇儿陈湘莲,听说还做姑娘家的时候,跟着家里的弟弟读过两年书。
她又急又怒,把地上的沈老太扶起来后又走到沈念面前,面露责怪。
“你做错了事情,长辈说了几句气话,怎么就装神弄鬼吓唬人,还说要分家?!这一分,这个家哪儿还能立得住?”
理是这个理儿,但沈老三附身、托梦是装神弄鬼?围观的人可不这么想。
“念丫头刚才眼神都不一样,看着要吃人似的。”
“是啊,老沈家的婶子这么大力气都挣脱不开,要不是沈家老三附身,怎么说得通?”
陈湘莲有心想要拉过沈念的手来说话,但看着沈念脑门上的大包,血水顺着额头留下,衬得她本就苍白削瘦的脸如同鬼魅一样。
想到之前院子里沈念和沈老太争吵时癫狂的模样,脑门也是当时撞破的,她到底是没敢伸手,只装作柔和的笑了笑,“念丫头,听婶婶一句劝,一家门迈不出两个姓,和和气气过日子才是真。”
“和气?婶婶,说的和气,是我们每天做的比牛多,吃的比鸡少,给全家当牛做马,做个出气筒,除了我们以外全家和和气气上桌吃饭的那种吗?”
陈湘莲没想到沈念变得这么会说道,她感叹道,“瞧你这孩子钻牛角尖,女人跟孩子本就不上桌吃饭……”
“婶婶!”沈念抬高音量,“你看看我们,再看看沈家别的孩子,能看出我们是一家人吗?旁的不说,哪家生病了不另发药钱看病?”
她边说,边拉过旁边的小团子,拉起她身上打满补丁,明显短一截的袖口,“信哥儿伤了腿,我慌得走不动道,想让玉丫头去求求奶奶,好歹给点药钱治腿,就被打成这样?还赖我们骗钱?难不成断了腿还能装?”
小团子纤细到一捏仿佛就能断的胳膊上,布满轻痕,显得尤其可怖。
看到的人无一不倒抽一口凉气,对五岁的女娃尚且能够下得了狠手,足以看出往日老三家的孩子往日是过的什么日子。
陈湘莲暗恨沈老太把事情给做绝了,想着如何才能补救。
旁边的沈老太却琢磨过来沈念八成是装神弄鬼吓唬人,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这会儿听到沈念质问,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你还好意思说药钱?你每月吃掉三钱银子,老大老二家的每月生病了?你家三个全是在家里白吃白住被养着,我老婆子再不济,也给你付了快三年的药钱,你怎么不说出来让人评评理?”
一个月三钱银子?还是只是药钱?!
这一年下来就快四两银子了,有些农户一年到头也攒不了四两银子啊……
不少人听到这药钱,目光顿时就变了,没想到老沈家看着面黑,心却是善的,反倒是老三家的这几个孩子状况百出,再丰厚的家底,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沈念闻言,丝毫没有心虚,挺直了腰板,看向里正,“既然您老把话说出来了,那我也想请沈大叔评评理,这每个月三钱银子的药钱,到底是进了谁的口袋!”
“我每日都去郎中那里抓药,花出去的真金白银,倒是你,汤药日日都递到你最边上,我倒是要问问你,喝是没喝?!”沈老太连声质问。
她做事小心,换药都是从买来,再倒卖,连郎中都不知道,沈念又怎么会知道换药的事情?
沈念没管她这种虚假的演技,也不管陈湘莲欲言又止,直接走到里正跟前:“沈叔公,这三年来,我这病始终不见好,全是因为沈老太太以次充好……”
“好你个白眼狼!”
沈老太猛地跳起来,打断沈念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