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寝宫里银丝碳供得很足,屋子里干燥温暖,可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再也等不下去,我拿上一件太子常穿的大氅走进屋外的冰天雪地里。
宫人都在四处奔逃。
一双冰凉的手抓住我,焦急的声音压得很低:
“如今陛下眼里只有苏贵妃和三皇子,太子殿下恐怕回不来了......等他一死,整个东宫的宫人都得陪葬!你可愿随我去太后宫里?”
我看清是宝月姐姐,就愣了一下。
她是殿下身边的一等大宫女,母亲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在宫里头还算有些关系。
此刻她手上拿着行囊,身边还有两个帮她拿东西的小太监。
“宝月姐姐,连你都要走吗?”
她见我眉眼懵然,一跺脚,“真是个呆子,你去太极殿找死,我可不陪你!”
前不久,皇后娘娘薨了。
不入皇陵,不入宗庙,弃尸荒野,一帘草席就连夜被送出了皇宫。
太子殿下为给皇后挣得一个体面,在太极殿外长跪不起,可皇帝始终不肯见他。
皇帝说了,让他跪着,谁敢拉他起来,就拖出去斩了。
他在等太子低头。
皇后坑害苏贵妃,犯了他的大忌,只要太子肯放弃为皇后陈情,还是大雍尊贵的太子殿下。
太子执迷不悟,连跪了三天都没有回来。
东宫里人心惶惶,都在想法子换主子。
我默然地看着宝月姐姐走远,心下凄凉。
入宫时我还是个小孩子,每日战战兢兢,幸而太子侍从皆随了他温和的脾性,都很看顾我。我冒冒失失,居然慢慢混成了三等女使,平时只添茶倒水,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太子御下宽宥,是个好主子,如果不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宝月姐姐是不可能走的。
我更加坚定地往和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去,才走了几步,冰水就打湿了靴袜。
我蹙眉,回头望向角落里抽泣的小安子等人。
“把雪扫干净,宝月姐姐走了,但东宫的体面还要在,我去接太子殿下回来。”
东宫里剩下的宫人都是走不掉的,小安子听我这么说,哭得更大声了。
好在他一边抹泪,一边拿起扫帚扫雪。
我心头沉了一口郁气。
太极宫外,两个高大的守卫手握着刀刃,看见我时,眼中都露出诧异来。
那怜悯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行将赴死的傻子。
他们挪开步子,放我进去,我这才闻见浓厚的血腥味。
没想到太极宫内的雪地上也是一片狼藉,一道道鲜血和着血水在正午化开些许,又在午夜里再次凝固,触目惊心。
这是来为太子求情,忠心老臣和谏官的血。
皇帝特意没有让人扫。
绣鞋边上很快晕开红色的水渍。
我走过金吾卫时,能听见自己牙关抖得咯咯作响的声音,却强装镇定走向跪在雪地里那道挺拔如玉的身影。
大雪染白了太子李宸夜如墨的长发,我看得心疼,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冻红的小手几下拍散他身上的雪,又跪下来把大氅给他披上。
他原本红润的唇已冻成霜色,眼睛紧闭,眉目和长长的眼睫上都是雪。
我给他戴上帽子,低头给他系带时,终于听见头顶低沉温和的嗓音,“宝珠,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手一颤,柔滑的丝带从我手里垂落。
李宸夜垂眸看着我,冰冷的凤眸里黑沉一片,面色苍白而晦暗。
他的眼睛疲倦半睁着,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可他跪得笔直,唇角甚至还有一丝温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