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垂首,摇了摇头。
忽地转过身,看向远处的亭台楼阁。
半晌。
“阿栀,你说的话,我似乎懂了。”
他的声音少了那股似笑非笑的意味,说得又轻又缓。
容栀:?
我说话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懂了啥?
你是懂了,我傻了……
“公甫,何出此言呐?”
容栀亮出八颗牙齿,虚心开问。
李斯侧过头,轻飘飘扫了眼一无所知的容栀,眼里带着几分狡黠的光。
“阿栀,你会明白的。”
观赏完容栀更加懵然的表情之后,李斯露出个近乎恶作剧得逞的笑。
他大笑三声,飘然而去。
就这么走了。
走了!
容栀咬牙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呢?
什么坏毛病!
容栀正恼着,远处冷不丁传来宫人拉长的声音隐隐传来。
“宣荆轲觐见!”
容栀:?!
这个时间点又不对……
燕国都灭了,荆轲才来刺秦?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但这个大秦从上到下都颠颠的,容栀可不敢马虎。
历史上荆轲刺秦,秦始皇有惊无险。
谁知道这里,一切又会怎么发展。
万一嬴政有个三长两短,容栀难道要目睹偶像英年早逝?
绝对不行!
容栀立马提着裙子就往正中间的大殿赶。
只是这曲裾裙穿着好看,走路也不影响,但跑起来就不太行了,迈不开步子。
容栀只能把裙子一提再提,大步飞奔。
路上的郎官宫人全都面露震撼,侧目而视。
在咸阳宫跑这么快,这是见鬼了?
容栀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
等她好容易跑到大殿前,便看见嬴政坐在案后,前面一个强壮男人拿着什么正在靠近。
容栀一颗心都提起来,大喊:
“政哥小心,荆轲是刺客!”
大殿里所有人都是一惊。
门口的郎官肃目而立,手都按在了剑上。
嬴政凝眉看过来。
荆轲回过头,一脸惊诧。
容栀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灵活地跳过门槛。
直奔荆轲。
然后一把抓住他手里的图纸,往地上狠狠一掷。
容栀怒目圆瞪:“图里藏着匕首,你跟姐玩图穷匕见是不是!”
荆轲粗黑眉毛扬地老高,怀疑道:“容,栀?”
容栀这一手太过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事关嬴政的安危,大家都很紧张。
容栀也很紧张。
她穿越之前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可从来没直面过什么暴力事件。
容栀紧张地都有些耳鸣,压根没听到荆轲的疑问。
她死死盯着地上皱成一团的图纸,想要伸手去翻开。
嬴政眼尾一扫赵高。
赵高直接蹲下,先容栀一步小心展开图纸。
轻飘飘的一捧白纸。
什么都没有。
容栀不可置信地上手去翻,可确实没藏着什么匕首。
容栀脱力坐在地上,茫然抬头。
荆轲却是恼了。
“你是何人,为何辱我!”
容栀张张嘴,不知怎么辩解。
嬴政站起身,走过来拿过赵高手里的图纸,稍稍整理,还给荆轲。
“爱卿莫恼。”
得到嬴政的礼遇,荆轲小麦色的脸庞微红,抖着手接过图纸。
“荆轲不敢。”
嬴政微微点头,缓声道:“爱卿且先回去,明日再议可好。”
礼贤下士这件事,嬴政向来做得很好。
历史上,秦始皇对待军事家尉缭,以平等的礼节相待。
见尉缭时衣服和饮食都和尉缭一样,十分敬贤礼士。
结果得到的评价是——
秦始皇此人,不得志的时候能礼贤下士,得志的时候一定张狂到不把天下人当人。
这话让要是让刘备听见,情何以堪啊。
荆轲的怒火被嬴政全顺毛捋下去。
“唯。”
他躬身行礼退下。
容栀怔然地坐在地上。
看似还在,人已经走一会了。
嬴政管荆轲叫爱卿?
还有比这更玄幻的事情吗?
嬴政俯下身,伸手把容栀乱糟糟的裙子理好。
动作慢条斯理。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嬴政抬眸,对上容栀呆滞的视线,唇角微牵。
“毛躁。”
容栀回过神来,脸一红。
发觉自己好像又干了件蠢事。
“是我弄错了……”
嬴政站起身,眼里笑意微微。
赵高把容栀扶起来,抿着嘴笑。
容栀拍拍裙子上的灰,有些沮丧。
“我是不是像个二愣子……”
嬴政凝眸,看了容栀一眼,温声开口。
“不可妄自菲薄,你一片拳拳赤诚之心,政如何不知。”
政哥亲口安慰我哎!
意识到这件事,容栀的丧气瞬间就消失了大半。
这时赵高端来一杯热茶。
容栀端着抿了两口,灌了一路凉风的嗓子,瞬间舒服多了。
舒服之余,她心里兀地升起几分诡异的可惜。
那可是秦王绕柱啊。
这种两千年大秦限定版名场面就这么没了?
或许是惊吓后过于放松,容栀居然把想着想着就嘀咕出来了。
嬴政微微靠近,嗓子里溢出一声轻笑。
“秦王绕柱?”
容栀惊恐,一把捂住嘴巴。
“我什么都没说!”
嬴政似乎并没有不悦,反而有几分兴致地问:“秦王绕柱,这是何意?”
容栀的胆子又回来了。
她跑到大殿粗壮的青铜柱旁,张口就来。
“你站到柱子这,然后绕着柱子走两步……”
话刚出口,容栀就有了悔意。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啊。
她怎么就这么大胆子指使政哥呢!
可谁知,嬴政居然真的迈步过去,在柱子旁走动。
他身材挺括高大,宽肩长腿。
即使是转圈圈,看起来也像猛虎巡视地盘,指点江山。
他走了半圈,微微侧头看向容栀。
“这样?”
容栀饱了眼福,激动地直拍手:“对对对!就是这样!”
嬴政了然一笑,一挥手。
“赵高,过来陪侍。”
“唯。”
赵高小步过来。
嬴政从容栀旁擦身而过,回到案后落座。
只剩下容栀站在青铜柱旁,和赵高面面相觑。
但赵高向来善逢迎,很快就尽职尽责地绕柱而走。
容栀刚开始有点懵,但慢慢发觉好像还真有点意思。
赵高就在前面走,容栀就在后面追。
但就是追不上。
容栀不信这个邪,越走越快。
她陡然开始跑起来,想打赵高个措手不及。
但没想到赵高反应不是一般地快。
他拔腿就跑。
容栀也跟着迈开腿追。
两人就这么绕着青铜柱追逐。
容栀总是只差一点就能追上赵高。
她慢赵高也慢,她快赵高也快。
容栀紧盯着赵高脑袋上晃动的发髻,越追越上头。
嬴政手肘撑在案上,以手支颐。
好整以暇地看着转圈圈的两人,闷闷笑了两声。
“原来这便是阿栀念念不忘的秦王绕柱,果然有趣。”
容栀跑得入神。
一心想着抓住赵高的丸子头,完全没听见有人觐见。
等她跑累了,脚步慢下来。
一眼就看见大殿正中站着三个人。
李斯、韩非、扶苏全都直愣愣地看着她。
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