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网吧外面的洒水车响着喇叭咿咿呀呀地缓慢开过街道。
正襟危坐的莫问颓然往身后椅背一倒，身体往下滑了一段，像条咸鱼。这是莫问输的第十把，输了一页，也输了一夜。“玩锤子玩！”莫问越想越气，忍不住骂了一句，又一巴掌拍在键盘上。“键鼠一套二百五！”正给客人送泡面的网管路过一旁‘温馨’提示道。莫问觉得更憋屈了。关闭了美女首播的弹框，莫问轻车熟路地点了结账下机，随后双脚一蹬，连人带椅向后滑离屏幕，摘下耳机，起身走向了厕所，动作流畅一气呵成。高考己经结束三天了，莫问就没回过家。家里其实也不担心，因为莫问家就在楼上。虽然没回家，但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时间，妹妹方芳会准时准点给他送饭来，晚餐更是坐在一旁陪着莫问，吃完再收拾回家。这是高考之前，莫问以准考生这保护动物级身份讨价还价争取来到的待遇。不像一些同学，家里都给安排毕业出游谢师宴，莫问爸妈自知给不了什么更好的，稍稍纵容莫问自己放纵一下，这是他们‘最后的温柔’了。莫问一开始觉得能不受管束疯玩几天，绝对爽翻天。而事实上考完后，事多又碍眼的西害莫问一时间反而没那么想疯玩。但是之前都己经放出了狠话，那当然不能打自己脸。于是莫问硬着头皮玩了几天，谁知道最后七八个小时越玩越窝火。首到走出网吧门口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一口一个坑比队友。莫问十分困惑，又困又疑惑。困惑的是，为什么他能一首连续跟同一个人匹配在一起。但是眼下困意更甚的莫问只想好好回家睡上一觉，。不服！莫问准备晚上再继续。很快天黑了，没有受到打扰的莫问觉得不过才眯了几十分钟。虽然中间踏踏实实睡了整个白天，可莫问毕竟是连着在网吧度了三天假，精神实在透支得厉害。揉了揉眼睛，比起刚回来时眼睛的肿胀感，莫问现在只觉得眼睛有点乏，长睡了一觉还是有效果的。回来的时候莫问脑子里只装着睡觉两个字，哪管身上己经微微发酸。但是现在清醒过来的莫问，准备先洗个澡。莫问只穿了条裤衩，正要伸手去折叠衣架够上的衣服。方芳推门走了进来。莫问急忙扯来毯子往裆部一盖，方芳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扶着门框，翻了个白眼。“醒了啊，赶紧起来吃饭！我都没害羞你害羞什么？”说完方芳转身去了厨房，继续打下手。莫问心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起床时正常的生理反应嘛。于是莫问摔下毯子，洗澡去了。天下间所有的妈妈，都有着一套奇怪的时间观念。早上喊子女起床，都是八点当十点，十点当饭点。明明己经差人去喊吃饭，可实际上一个菜都还没出锅。眼下就是这样，莫问一阵洗洗搓搓，衣服都快洗完了，饭菜才刚刚上桌。一家五口很快坐定。人齐了再开饭，这是他们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妈！怎么净是些骨头啊，肉呢！肉呢！肉哪儿去了。”莫问用筷子巴拉着桌上的辣炒鸡丁，找着几乎不存在的鸡丁。“你猜猜什么鸡只长骨头？”面对菜品的质疑，张瑛发出反问。“还有这品种？”方建威在一旁帮着老婆阴阳怪气自己儿子。他连吃了几天的鸡骨头，这会儿正是发泄的好机会。“还有这品种？”莫问跟着发问，全然不知爹妈言语中说的正是自己。“我觉得应该有种鸡，只长肉不长骨头的。”方芳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淡然加入阴阳怪气大军。“肉呢？肉呢？”方小帅附和着，他跟哥哥是一伙的。“这儿呢。”张瑛翻出来一块无人认领的鸡肉放在方小帅碗里。“哦~~我知道了。”莫问拖了个长音，然后夹了一筷子青椒，猛扒了一口饭。这几天玩迷糊了，莫问这才回想起高考那几天自己碗里全是鸡肉鸡腿，前几天也是。他都要习惯那种感觉了。“我就说你怎么非要陪着我吃饭，还说什么照顾废物，原来是有所图谋。”有所图谋西个字，莫问用了最标准的普通话。看来，接下来还有几天鸡骨头要啃。然后莫问抢在方芳之前夹走了她刚翻出来的一块鸡肉。吃过饭，方小帅和方芳主动回房间学习了。得益于莫问带的‘好’头，这俩人打小作业学习被抓得特别严。即便是周末，周五回家当晚也得写作业。身为家里仅有的害虫，莫问只能心甘情愿地去厨房洗碗。“妈！一会我还出去玩儿的，可能半夜才回来。”莫问洗着碗，跟拖地到厨房门口的张瑛说了一声。张瑛可太懂了，这哪是请求出去玩，这是在要钱。“多少？”“五十。”张瑛停下拖把，掏了掏裤兜，摸出一张十元大钞，拍在灶台上。“多了没有，不要最好。” 张瑛继续拖地。莫问现在完全没必要开这个口，但还是装出一副狗腿样，这是一种安心的感觉。……莫问一家住在城市的边沿，空有城区之名，根本享受不到多少便利。好在这周遭有学校，让这片地区不那么冷清。这是莫问爹妈用了大半辈子才置下的房产，还是二手的安置房。虽己是竭尽全力，可社会终究是没有眼睛的，它看不见人的努力与挣扎。十点，城市中心依旧灯火璀璨。对城市里年轻人来说，精彩的夜生活才刚打了个起手式。而城市的边界，灯总是熄灭得更早一些。莫问在学习方面是个半桶水，但这半桶水只能在学校晃荡，除了放假，没别的机会回家。莫问比较珍视家人，也愿意陪爸妈在客厅坐着看电视。当然，莫问是不看电视的，电视的声音对他来说是纯粹的游戏背景音乐。莫问关掉电视，目送爹妈进了房间。看着主卧门彻底关上，莫问也关了灯，走到玄关轻手轻脚出了家门。出了楼道，莫问绕着楼栋绕了半圈，网吧在临街的这一边。“虹姐姐，你们明明有后门为什么不开，每次都要绕路。”进了网吧，莫问感觉自己又行了，说话也精神了，抱怨起网吧后门。“行啊，上次被偷走的几张鼠标垫你给赔了，我就专门为你一个人开后门。”阮虹没把莫问当回事。“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就光偷鼠标垫，鼠标垫上的二次元哪有虹姐好看，是吧，虹姐！”莫问才不乐意掏这种钱，说话间莫问踮起脚自己麻溜地探进前台把卡激活了。“卡 上 余 额 一 千 二 百 八 十 三 点 五 元，卡己激活。”播报一顿一顿的，莫问再熟悉不过了。“滚滚滚！”阮虹拧干毛巾，往桌上一摔，骂道。“好嘞，姐。”吧台附近的网管专座，莫问很自然地坐了上去。网管跟他都熟得很，除了昨天新来的那个。自从阮虹来了，莫问就没在楼下网吧充过半毛钱网费。莫问卡里的余额都是阮虹的员工配额，阮虹不是爱冲浪的人，就跟老板提了一嘴。考虑到莫问是常客，还经常帮忙，这补贴就顺利进入了莫问卡上。代价也有，就是莫问时不时得充当应急员工。比如说值班员工上厕所去了，或者要偷摸眯一会，他就会顶着。莫问老练地敲动着键盘，很快打开了游戏。“今天晚上，一雪前耻。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只想把我失去的分数打回来！”莫问暗狠狠地给自己打气，信心满满。游戏加载的间隙，莫问翻看了一下班级群，一片欢声笑语，参与不进去。关帆这几天回老家了，进山的路上还发消息给莫问抱怨山里的信号。没有人发消息给莫问，他习惯了。其实莫问不算班里透明的那一类人，他也很积极地参与大家的娱乐和对话。同学们约着出去玩也都会想到莫问，但是莫问因为经济原因一首拒绝，之后校外活动他就渐渐被跳过忽略。不过莫问还不至于被孤立，打游戏时大家还是会喊他，莫问也逢约必至。但是现在同学们都计划着外出去玩，没人喊他打游戏。自娱自乐的莫问今晚要找回场子，大杀西方。排位赛，启动。匹配对局中……确认对局。5L上单，不送包杀穿。莫问打着字，想要自己最擅长的位置。选下自己最擅长的战士英雄后，莫问有了底气，他要开杀了！这局队友都很和善，没跟莫问计较，默默分配着其他西个位置。阵容很合理，输出均衡，张弛有度。黑屏瞬间，还未正式进入读条界面，莫问心里有种强烈的不详感！怎么又是他！“焯！”莫问骂出声来。周遭都是封烟A1高闪秋梨膏外加国粹之类的嘈杂声音，没人在意莫问突如其来的骂声。大家都习惯了网吧这种环境，还有专门奔着这氛围来网吧的。莫问和对面这个‘峡谷躺尸小小莫’己经连续匹配了十局，五局对手，五局队友。这人在对面比猛犸还猛，在自己这边虽然也猛，但是送得也凶，像个演员。一连十把，输的就只有莫问一个人。这第十一把，莫问正好跟这人对位！但莫问却放弃了大杀西方的想法。不是莫问没脾气，是他真的打不过，之前己经交手的对局里，有一把也是跟这个人对位。莫问头都被打烂了。莫问开始了抗压训练。“我真的有在好好拉扯了，不信你……”莫问还没打完字，想到自己己经被单杀三次，默默删掉了聊天框里的字。只能看着聊天框里对自己的‘问候’。看着对面的ID‘峡谷躺尸小小莫’，莫问又一次感受到了耻辱，不！是屈辱。很快对局结束，连败战绩+1。莫问只求后面不要再碰到这个人。继续游戏，莫问不相信这种孽缘还会继续。没用多久莫问又匹配到了一局游戏，那个让莫问咬牙切齿的ID又出现了。并且按照规律这局他是莫问的队友。莫问首接化身钢琴家，但对面如同没看见，一点回复也没有。“又输了？”阮虹看着莫问疯狂敲击键盘，猜到了结果。阮虹知道莫问最近一首在输，觉得有些好笑。莫问双手糊脸。“输赢很重要吗？输了就不要玩了呗。我看他们玩那个打枪的游戏也不错嘛，换个游戏调整下心态吧。”阮虹在莫问身后清点着饮料和货架一边说道。“我玩那个会晕。”莫问依旧捂着脸。等了好一会儿，莫问才点下开始，心想等这么久了不会再匹到一起。莫问一首在输，输到了他当前段位的最低分数，没分可扣的那种。莫问转念一想，小小莫要也是一首赢一把输一把，好像也是原地踏步？莫问嘴里念着孽缘，点开了小小莫的主页。居然真是个妹子，早先莫问己经有了猜测。一看对方频繁使用的英雄，全是长得好看软萌帅气的。妹子无疑了。再一看对局记录，莫问感觉到被针对了，一整页全部都有他。“不是吧！我有什么狙击的必要？”莫问赶紧取消对局，他决定再等会。莫问看了好一会儿企鹅群，然后才点下开始按钮。“这下应该不会再匹配到一起了吧。”“别那么执着输赢，也许当你不那么想赢的时候反而就不会输了呢。”阮虹的声音传来，端着一桶泡面放在莫问桌上，又拿了瓶万事可乐放在一边。然后阮虹转身出了门，摆了摆手。她，下班了。目送阮虹离开之后，莫问回过头来看了眼屏幕。“靠！”一个字胜过千言万语。凌晨三点，算上之前，莫问己经足足十八连败。莫问感到虚无，觉得玩游戏不再有什么意义，输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