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手背结结实实地被咬了一口。
李承熹闷哼了声,胸腔传出轻微的震动。
这姑娘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几乎快要咬掉他一块肉下来。
这让他现下本就凄惨交加的身体,越发的雪上加霜。
过了片刻,见沈倾喻还没松口的意思,李承熹略微不耐地扯了扯唇,“姑娘,咬够了吗?”
“若是没咬够,就恕孤……在下冒犯了。”
说着,李承熹抬手轻轻巧巧掐住沈倾喻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口后,又扯下她的面纱,往她嘴里喂了一颗药丸。
沈倾喻只觉口中甜腻,紧接着一股暖流沿着喉咙入了肚腹,她捂着自己咽喉,想吐也吐不出来,反弄得自己眼底沁泪,红着眼质问道:“咳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李承熹哪怕受了伤,唇色依旧艳丽,不见色泽浅淡分毫,有种持美逞凶的漂亮与恶劣。
他弯起了唇,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毒药。”
沈倾喻脸色微变,莹白纤细的手指往腕间一搭,给自己号脉。
小厨房里并不曾掌灯,只有些许清冷月光透进来,李承熹看见女子从青衣袖口探出的手,指节跟雪似的,根根晶莹,白得剔透。
月光仿佛给她的指尖打了一层薄薄的银光,似美如玉。
盯了几眼,李承熹喉咙莫名微痒,忍不住低沉地咳了声,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力竭的身体,不免微微颤了颤,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
沈倾喻听见李承熹在自己耳边继续道:“不必白费力气了,望月之毒,一月发作一次,若是没有解药,等到月圆之夜,必受肝肠寸断之苦。这毒罕见,寻常大夫解不了,我观姑娘年纪不大,应该也不是什么神医才是。”
沈倾喻紧紧咬唇。
她号脉并无探查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但沈倾喻心知李承熹的身份。
听说有种宫廷秘药,便是专程用来控制为皇室做事的暗卫。
他是太子,手头有那种毒药也不奇怪。
沈倾喻唇下几乎要沁出血迹来,她闭眼骂道:“无耻。”
李承熹笑了笑。
浅碧只见那歹人持着匕首将她家小姐从身后勒在怀里,她心下惊怒,握紧了手中的小药锄,疾言厉色地道:“登徒子,赶紧放开我家小姐!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吗?!”
金陵城外一个小小药庐而已,难道还会住着什么侯府千金不成吗?
李承熹低笑着“哦?”了声,语调盈着微微的笑意,“愿闻其详。”
沈倾喻此生最不愿再见的就是太子。
但,既已遇上,她也不愿叫太子知道是自己的身份,被他再……羞辱一回!
“浅碧,住嘴!”
自三年前宫中夜宴后,她毁了容颜,待过佛堂,放逐出京,学了医理,曾经明艳骄矜的性子早已经被磨得温软如水,不剩棱角,这一路又是跟浅碧互相扶持过来的,所以沈倾喻竟是难得那样语气急促、凌厉、甚至细听之下还带有那么一点慌张地叫道。
浅碧被这么一叱,也知是自己莽撞了。
她们如今离京千里,远在江南,昔日如何尊贵的身份都已不再作数,说出来若是这歹人起了他心,反倒是给小姐平添麻烦。
京城里那些人三年前就恨不得小姐死……
浅碧闭了嘴。
沈倾喻心头才骤然一松。
李承熹着实被勾起了那么点好奇心,语调盈着微微的笑,就像是明珠在暗夜里幽幽的光辉,“怎么不说,是怕在下劫财不成?”
在一切的应激、愤恨、惊怒过后,沈倾喻的头脑冷静下来。
“公子。”她语调像是经历起伏的群青后,落在冰雪山巅上那一抹风,凉凉沉沉,“您的伤情应是不严重吧。”
言下之意,废话这么多。
那点好奇被打乱,就像是心上浮萍拨开了去,李承熹低咳了声,淡淡的血腥气从喉间弥出,唇角却是挑了点儿微末弧度,在暗夜里极为瑰艳。
他的身份尊贵如斯,天下敢如这般跟他说话的女子这是第一个。
李承熹放开了挟持沈倾喻的手,将面纱归还,“劳烦姑娘为我上药。”
从她衣襟、袖口、指尖清淡而苦涩的味道,是独属于药材的香气。
翻墙越进来时,小院里晒着药材。
所以李承熹推测这姑娘是会些医术的。
沈倾喻咽喉里似仍有甜腻之感,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因为曾经想过死,也险些死过一次,从京城辗转江南步步不易,她和浅碧艰难求活,如今她很是惜命,并不想轻易死去。
特别是……因为李承熹而死。
沈倾喻走出一步,一边重新戴上面纱,一边轻声吩咐浅碧将药箱取来。
浅碧咬咬唇,有些后怕和不解,“小姐,你是不是被威胁了,要不我们还是报官吧……”
沈倾喻摇头:“不能报官。”
暂且不提李承熹喂她的那颗毒药真假与否,就他的身份——大晋太子殿下,重伤出现在江南之地,恐怕涉及那些宫廷风云、皇权诡谲、庙堂争端。
不是她们能轻易沾染的。
沈倾喻也不想招惹分毫。
所以……
只当不知吧。
不知他身份,不知他是太子,不知他为何来到金陵。
女子薄纱覆面,露在面纱之外的肌肤如明珠般熠熠生光,但眼神在星光暗夜里掠上一丝寂寥。
怕浅碧追问,沈倾喻只说了其中一层忧患,“他……给我喂了毒药。”
浅碧心下一慌,眼睛一红,连眼波流转的都是紧张与关切,“小姐!”
“暂时无事,只要一切……听他的。”沈倾喻闭了闭眼道。
浅碧一边心里暗骂李承熹,一边红着眼盈着泪出门右转给她家小姐拿药箱去了。
沈倾喻掌灯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