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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阙崔雪时_第12章

  六月的天亮得早,寅时旭日东升就已红了半边天。
  宣德泉图新鲜,宣府每日总要引一批新的厨子,吃的餐食口味从未重复过。
  崔雪时看紫檀案上摆齐了真君粥、旋切鱼脍、五辛盘、奶汤蒲菜...
  光是早饭都有着十几份不同菜品。
  而她在沈家的五年,晨起就要窜进厨屋拿上厨刀换着花样地给嘴刁的老太太做美食。
  她每次做好,巴巴地端去老太太房中,得到的却是一句句嫌弃。
  “呸呸呸!太甜了,这也太腻了,你不会做饭吗?”
  她们鄙弃崔雪时,欺负她有好教养好脾气,不会冲着长辈耍横。
  但有时把她逼急了,她也总会生怨。
  沈家人便顺势逮住她的崩溃大吼,向左邻右舍说她脾气娇惯,过于暴躁,说也说不得。
  崔雪时在沈家染臭了名声,以至于后来就算是丫鬟当面说她的不是,她也一忍再忍。
  忍到沈南瑾回府,终究什么都没改变。
  崔雪时起得较早,坐下吃了碗馎饦就又要去盯着伙计抬聘礼。
  此事绝不能出差错。
  没跨出门,就见罗淑娴端着碟糕点过来,
  “清晨才遣人去摘的桂花,花饱开着等了两三天,足晾晒一夜,适才做好的还热着。”
  罗淑娴盯着那碗只吃了一半的馎饦,“你昨夜今早都没怎么吃,拿着去沈家的路上再吃一点?”
  碟子里的糕点撞进崔雪时眼里,她看清里头的东西悚然心惊!
  广寒糕!那是一碟广寒糕!
  “姐姐做得一手好菜,不如给老太太做一份糕点哄她老人家高兴?"
  “把这毒妇关进柴房!”
  “阿...瑾...救我。”
  崔雪时连连后退,脑海里在一遍遍跳出宋鸢掐着她喉咙,沈南瑾无关紧要地立在房前的画面!
  死前毒酒的苦涩辣舌迅速涌上心头,她双眼红腥,推开罗淑娴手头的糕点,“拿走!”
  罗淑娴拿过来的时候就有些胆怯,现在崔雪时的反应莫不是发现了里头...有毒?
  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捡起摔在地上的糕点交给丫鬟扔开。
  她本想等崔雪时吃下广寒糕后晕死过去,再将她关在房内,只要今天没归还聘礼,那明日就做不得数了!
  这是罗淑娴能为宣玉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眼下没中招,如今也只能看沈家的手段了。
  反正崔雪时也没点破,罗淑娴只当下毒的事没发生过,笑道:“对了,沈家今早就来人了。”
  “来的都是长辈,要不邀她们入府用饭?”
  长辈?
  罗淑娴倒是客气。
  崔雪时缓了缓情绪,“她们是舅母的长辈?既不是,何必把自己当成孝子?”
  这叫什么话...罗淑娴攒眉耸了耸肩道:“我这也是好心呀。”
  “沈家自今日起便与我毫无瓜葛,舅母的好心用错地方了。”
  一句话就把罗淑娴说得闭口不言,崔雪时觉得无趣极了,往宣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崔雪时将就穿着昨日的轻衫红裙,廊下穿过的悠风捧起纱锦,走起路来衣袂翩跹,袅袅娉娉。
  大门是大敞开的,只是没人敢邀沈家婆媳俩进门。
  她们像杆似地杵在门外槐树下,身后还带着一长队的丫鬟。
  崔雪时对上沈夫人的目光,她先行走上前,脸上尽显憔悴,苦兮兮地说:
  “雪时,你受委屈了,婆母特意把这些平日里刁蛮的丫头叫过来任凭你处置。”
  说完指了指那些低头跪下的小丫鬟。
  崔雪时冷笑,看来沈南瑾昨夜回去后没少和家里人吵闹。
  不过仆随主,要是没有她们的放任,丫鬟又怎敢刁蛮?
  她不至于把错处都怪在沈家丫鬟头上。
  崔雪时不给沈夫人好脸色,泛寒道:“说笑了,她们都是沈家的人怎需我处置?”
  “沈夫人和沈老太太且再等等,伙夫正在里头抬聘礼,稍后我会带着退婚书和你们一道去沈家。”
  崔雪时懒得同沈家人多费口舌,也断不给他们希望,正要抬脚去小院,沈老太太开口了。
  “雪时。”轻轻一唤颇是和婉,沈老太太向来透露着恺悌气质,“从前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
  “你若能随我们回府,来时祖母定给你和南瑾寻个吉日,沈家也定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沈老太太走过来要握崔雪时的手,她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满是皱纹的手僵在胸前,沈老太太收回手往无泪的眼下一擦。
  自顾自地说:
  “你不喜宋鸢此事也简单,我们只当他是南瑾的救命恩人,绝不让她怀上沈家子嗣可好?”
  “你想想,自古以来的妾室不都是侍奉主君和主母的吗?到那时你做个当家主母,且不任你快活?”
  沈夫人爱插嘴的毛病又犯了,“是啊雪时,你就听婆母和祖母一句话,只要你嫁进来,府内掌家之事全都会交由你手!”
  崔雪时定定地看着自以为是的沈夫人,“沈夫人怕是弄错了,我未嫁,可没有婆母。”
  “沈夫人头上的伤还疼着吧?你就不怕我嫁进沈家更加放肆?不怕我拿杯盏砸在你其他位置?”
  额头忽然发痛,沈夫人确实怕了。
  崔雪时素颜无妆,唇上是天生的桃色,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在她的佚貌下毫无影响,反而像个病美人。
  远山眉轻轻挑起,她嗤之以鼻。
  “哦,你现在的心里或许在想,只要我嫁过去了就生是沈家的人,死也是沈家的鬼。”
  “无论你们怎么折磨我使唤我,将我当作烂泥踩在脚下,我也不敢吱声!”
  “若是实在压不住我,便叫我怀上一子,用一个孩子当做桎梏,将我永远锁在沈家那犹如地牢的宅子!”
  沈夫人陡然一惊,心虚地瞟向沈老太太,老太太扭过脸不做理会。
  “这般歹毒,我怎会如此作想啊?雪时,你我之间许有误会...是谁吹了耳旁风?”
  耳旁风?这些歹毒之言可都是崔雪时前世在沈夫人房门前亲耳听到的!
  “歹不歹毒的,沈夫人可清楚得很。”
  习惯了五年里都温声温气的崔雪时,昨日被崔雪时砸了个额头包,她就很是震惊了。
  现在崔雪时一字一句都钉牢了她说,可见退婚一事确实没有可挽回的地步。
  沈夫人朝一旁的于妈妈递了个眼色。
  于妈妈迈出脚。
  “既如此老奴便说清规矩,姻定两家庚帖互交,互换聘礼礼单以查点聘礼数量,聘金亦照揭还,二者互无亏欠,退婚文约需澄明心甘情愿,无人逼勒之意,自此男女者可另行择配。”
  “若觉妥当,请崔氏退还聘礼,依照礼单就此点个数吧。”于妈妈露出狡黠一笑。
  崔雪时陡地心颤,昨夜只多次清数了聘礼箱数,却是忘了礼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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