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
褪去素雪包裹的北城,万物复苏。
柳街社区居委会。
刚分发完一批志愿者工作的主任吴翠,正吹着菊花茶的热气,喝了一口,余光便看见往这来的高挑小伙。
她眼睛一亮。
只见身形颀长的男生踩着黑白条纹的运动鞋,踏艳阳天缓步而来。
一般人很难穿出形的深蓝色宽松卫衣,被他平直宽阔的肩膀撑起。
下半身是条松弛感的暗灰休闲裤,仔细看还能看到卫衣和裤角上粘的颜料块,浑身透着股懒劲。
“小宿!”
吴翠推开窗户招呼。
男生闻声抬头。
一头利落的短发轻晃,清澈俊秀的脸露出来,五官轮廓流畅分明。
他有双标准的深褐杏眸,笑起来格外讨喜,看人时又温和松散。
眼下一颗似点睛之笔的小痣,干净爽朗中掺了几分韵味,天生的温柔相。
“吴姨。”
“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吴翠拉开值班室的门。
“给,”优越的长腿几步跨进来,将保温盒放到桌上,“我妈包的饺子。”
吴翠‘哎呦’一声,扭回茶杯盖,忙接过打开,热气腾腾手作饺子的香气顷刻扑鼻而来。
她吸了口:“瞧瞧***,我都说不要了,她还这样。”
虽在埋怨,语气难掩欣喜。
“我妈说你想吃了,专门给你包的,还是你最爱的酸菜馅。”
齐宿弯腰从饮水机下掏出一次性纸杯,按动凉水键再掺点热水。
“我想吃我妈还不乐意包,你一说她一早就起来剁馅,我爸说他都没睡好。”
吴翠跟他妈年轻时就是闺蜜,好到能同穿一条裤腿。
还在肚子里齐宿就认她做了干妈。
平日家里有什么都紧着这位‘干妈’。
“那是***活该,也不知道起来帮忙。”吴翠抽出筷子,半开玩笑道。
“嗯——”齐宿喝着水点头赞同,“您说的对,他后面就被我妈叫起来干活了。”
“这还差不多,”吴翠满意了,又说,“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吴姨说,***不做吴姨给你做。”
“那敢情好。”齐宿挑挑眉笑。
他随手把喝完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捞过一边的红色马甲,还有印着‘人口普查’标志的背包往外走。
“我先走了,咱小区还有好几栋没统计。”
“你不吃点再走?”吴翠拿着蒜酱起身。
“不了,”齐宿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我吃过来的。”
“这孩子,”吴翠无奈摇头,“着什么急啊。”
她重新坐回去,心情颇好地夹起一块吃起来。
齐宿妈的手艺没话说。
下午。
日头西斜,余晖洒落,天际蓝金色交接形成一幅天然画作。
朝阳小区。
穿着红马甲的齐宿从九栋单元门出来。
他翻翻垫板上的普查表,指间夹笔的手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望向隔壁的十栋,正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小齐?最近去居委会帮忙了?”
三楼的张大爷开门见到齐宿这一身打扮。
齐宿笑笑:“吴姨说人手不够让我来顶顶。”
“挺好的,总比你老窝在家里强,”张大爷豪迈地拍上他肩膀,“晚上来家里吃饭,你大娘炖的排骨。”
“不了不了,我晚上回家里吃,就来问问,咱家常住人口有多少?”
“整天上下的,有几口人你不知道?”
“大爷,你要配合我工作……”
好不容易拒绝张大爷的晚饭邀请,四楼王奶奶的苹果,五楼程姐的橙子,终于到了他住的六楼。
六层,一共两户。
一户是他的房子,一户上个月刚搬进来。
没人见过里面的人,就连齐宿这个住在对面的都没打过照面。
朝阳是老小区,邻里邻居互相看着长大,突然搬来这么个‘神秘’的邻居。
大家都不免好奇,甚至还有好事者说里面住的不是‘人’。
据说当时搬家时,只见搬家公司的人,跟行李一同搬上去的还有一座被黑布盖着的遗像供桌,调皮的孩子掀开时发现。
给围着的好奇小孩们当场吓哭,最近晚上都不敢出门疯了。
倒是给那些皮猴家长省了不少麻烦。
自此就传这间房是专门用来放死人的‘骨灰房’。
再加上十栋六零二的住户一直不露面,传言愈演愈烈,但没人敢真去确认,自然无人知晓这里住的是人是鬼。
而齐宿觉得,就算住的是鬼,也是位‘邋遢鬼’。
他看着对门的垃圾堆,明明早上刚帮忙清理过,叹了口气,抬手敲门。
一时,空荡的楼层只有‘咚咚’的敲门声在回荡。
防盗门上的猫眼无一丝光,像是某种深渊巨兽的眼睛,毫无眼白,漆黑幽静。
齐宿忍不住想起另一句传言:‘这家自从搬来就没开过灯’。
这也是流言越传越凶的原因之一。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门,仍没有回应。
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身掏出钥匙,背后忽然传来令人牙酸地‘吱呀’声。
“什么事?”
幽幽地女声徐徐响起。
这声音嘶哑甘冽,却不难听出清透感,是很好听的嗓调。
就是…有些耳熟……
齐宿带着疑惑回头,看清眼前的一幕一愣。
垃圾袋旁半开的防盗门内。
站着一头发披散的女生,明显过大单薄睡衣不整齐地搭在身上。
过长的乌发几乎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丁点白到吓人的皮肤、冷漠空洞的眼珠。
就像她身后不见一丝光亮的室内,幽暗阴森。
这画面太过有冲击性,似穿越到鬼片现场:
女鬼刚从幽深的恐怖暗室里出来,披头散发,无机质的玻璃珠眼球冷冰冰地盯着你。
齐宿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耐心耗尽,猛地把门拍上。
“……”
‘哐哐哐——’
一连敲了三遍,终于。
‘嘭!’
门再次被打开,女生语气不耐:“到底什么事?”
齐宿翻出签字笔,将人口普查表格递过去。
“要做人口登记,希望您配合一下。”
女生瞥了眼黑字白底的表格,黑沉沉的眼珠僵硬转动。
几秒后,她抬起头:“你就写这里没人住。”
齐宿噎了下:“您说一下家里几口人,填填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