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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开门见山,自暴窘境,苏浔也没有遮遮掩掩,做小家子气,落落大方的点点头。

他确实能看到老者身旁笼罩的黑气,十之八九便是迟暮之年的死气。

可沈剑川的死气,与他见过的其他死气又稍有不同,黑中又夹杂着些许诡异的猩红。

这些诡异的猩红之气在不断蚕食他的生机,加速死亡的速度。

虽是心中好奇,苏浔也不好多问,也不想多问。

好奇害死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做江湖大侠,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本事,显然他没有管闲事的本事。

苏浔不想多问,沈剑川也不想多提,毕竟那地方太诡异,犯不着多一人冒险。

或是酒水之故,也或是将死之人,再或是与苏浔投缘,再或者他想找一个倾诉心中苦闷的对象,沈剑川敞开心扉,借酒诉心愁。

“自年少握剑之时,便高歌远志,欲逆天而行。时至今日,须发皆白,只道年少轻狂。”

“大道不济,而今归来,国破家亡,想叶落归根,却不知何处为根,就似这随波浮萍。”

“终究是大道与亲友,皆不可得。”

苏浔正襟危坐,瞭望洛水远阔,不知如何安慰身旁老者,思来想去,轻声道:

“年少不轻狂,枉为少年郎,不是吗?”

“不行仙道,不知其艰,‘大道’二字,说之易,行之难,多少人往,几人得之?”

“时至今日,倒不如用平常心去看山河万里,浮萍不好吗?随波逐流,看尽人间美景。”

最后一句话苏浔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他甚至连浮萍都不如,囚困在这一城之地百余年。

他更像一只笼中雀,不用担心生死,却一首囚禁笼中,承受岁月孤独的侵蚀。

沈剑川侧眼看向一本正经的苏浔,稍显沉重,更生敬意,实则不知醉意朦胧的苏浔己然在说醉话。

“先生高见。”

“敬先生一杯。”

这一声先生,沈剑川己然不敢将自己与苏浔放在同一高度了。

若是不经历风吹雨打之人,又怎能风平浪静的说出此等有深意之话呢。

“若是能早些遇见先生,讨教些许修道之法,或许.......”

一切为时己晚,还有什么或许呢?沈剑川一脸苦涩,随后释然一笑。

醉意朦胧,悲伤也开始渗透,百年孤独再难以压抑,苏浔摆摆手,一脸自嘲道:

“何来讨教一说?”

“皆是红尘苦渡人,我尚且不能自渡,又如何渡你。”

自困一城的苏浔无奈摇头道:

“你高看我了。”

“来,喝酒,喝酒。”

自信

自谦

内敛

随和......

皆是高人风范。

沈剑川笃定自己遇见高人了,虽修不得通天大道,却见长生人,也算了却夙愿吧。

沈剑川一下子豁然开朗,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看向苏浔的目光,除去敬意,多了几分真诚。

或许是常年的孤独,醒来接触到的人也多是凡人,难得遇到一个修道之人,醉酒的苏浔话匣子一下子展开。

他借着醉意,摇晃着站起身,一手扶着沈剑川肩头,一手指向洛河尽头的斜阳,猖狂大笑道:

“山河景色多秀丽,什么大道长生,什么国仇家恨,什么爱恨情仇,比得上那一抹斜阳余晖下的青山绿水吗?”

“盛开的桃花终会凋零,遗憾贯穿生命的始终。”

“与其患得患失,不如坦坦荡荡。”

“你说是吧。”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苏浔的醉话,落在沈剑川的耳中,又是另一番深意,他陷入了沉思。

等他回过神来,苏浔己经西仰八叉的醉倒在小舟之上,歪着脑袋,抱着酒壶,砸吧着嘴。

沈剑川有些错愕,看来今日先生是与自己敞开心扉而谈,不然以先生之能,岂会醉酒?

更生敬意。

殊不知苏浔纯粹不胜酒力,又菜又爱喝。

沈剑川心中的心结己然打开,什么大道长生,什么家国仇恨,终究比不得叶落归根,山河秀丽。

这一生。

曾立于山巅袖挽青云,也曾行至低谷满身泥泞。

足矣。

凋零的落叶,飘往何处又有何妨,终归是归于脚下的尘土。

老人缓缓起身,面对夕阳,饮尽杯中酒。

这一杯,敬斜阳,更敬自己。

将余下半坛酒留给苏浔,老者背对斜阳,踏波而去,消失在天际。

小舟上醉的不省人事的苏浔醉语呢喃:

“回家,我要回家,狗屁长生,我只想回家。”

可家在哪里呢?

靖王府内,靖王赵诺正在园中习武,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何事,说。”

赵诺手中剑不停,隐隐间有剑鸣不止,黑衣老者开口道:

“启禀王爷,沈剑川出现在了京城。”

赵诺手中剑戛然而止,一片落叶划过剑锋,一分两半,赵诺眉头紧皱。

“沈剑川?”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赵诺心头。

当年若是武王沈剑川不为求大道,远走他乡,大晋王朝至少还能延续百年。

大晋战神沈剑川,若非他志不在权,让位其侄子,他便是大晋王朝的皇帝。

有他在,大晋无人敢造反,也不会有现在的北玄王朝。

黑袍老者继续开口道:

“他好像还有一个同伙,年纪轻轻,看不出深浅。”

赵诺眉头越发紧皱,稍作思索片刻道:

“盯紧沈剑川,先不要动他,从那个年轻人下手,弄清他们潜入京城的目的。”

“是。”

苏浔醒酒之时,己然是月上中天,星河远阔之时,看着身边余下的半坛酒,无奈一笑。

沉睡十年,难得醒来之时,遇到一个酒友,醉生梦死一场,倒也不错,终归是胜过一人独醉。

一开始还想着讨教些许此方世界的修行之道,说不得能寻找到蛛丝马迹,破开自己的诅咒,可惜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喝酒误事,醉意上头,只想着装大逼了。”

懊恼多少是有些的,可以苏浔的性子来说,不会过多的纠结,万事随缘,不必刻意求之。

揉揉了昏沉沉的脑袋,苏浔撑船靠岸,漫无目的走在繁华的大街之上,融入人间烟火。

人呀,孤独久了,身边的一切喧嚣与繁杂,似乎都成了一种享受。

行至一家关门的书铺之前,苏浔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屋檐灯笼下苦读的书生身上。

书生粗布麻衣上缝缝补补,穿着草鞋的脚长满老茧,背着书箱坐在台阶上,捧着一本褶皱的旧书,借着灯笼的淡黄余光,忘我苦读。

这喧嚣繁华的街道与他坐下的一席之地,仿佛两个世界,互不干扰。

苏浔之所以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发现了他,是因为他身上萦绕一缕浩然气。

苏浔识海中那棵翠绿小树竟然飘落一叶绿叶,悄然落在读书人的肩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紧随其后,读书人身上萦绕的乳白浩然气凝实了几分,一缕白色气息从读书人身体中掠出,融入苏浔识海之内,被卷轴吸收。

一瞬间,卷轴上翠绿小树竟然生出一枝枝桠,嫩叶含苞,欲散未散,翠绿盎然,生机勃勃。

苏浔清楚的感觉到蕴养自己肉身的那朵花蕾绽放一丢丢,自己的肉体似乎也凝实了许多,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强压心中激动,苏浔走向屋檐下遗世独立的读书人,静静的坐到其身侧,沉浸在书海之中的读书人丝毫没有察觉。

两百年来,第一个能够触动小树青睐之人,必然非同寻常,苏浔不得不慎重。

翻完最后一页,寒酸年轻人似是享受了一桌饕餮盛宴,心满意足的合上书,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坐有一人。

面对紧紧盯着自己的儒雅公子,读书人讪讪一笑,尴尬的问道:

“鄙人李子煜,请问你是?”

眼前之人从容有度,沉稳内敛,隐约间还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不免让李子煜慎重。

苏浔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读书人的问题,看向己然行人稀稀松松的街道,稍作估量道:

“我坐下之时,街上人满为患,喧嚣至极,现在己然稀稀松松,粗算之下,两个时辰只多不少。”

李子煜看向街道行人,来往之人多是酒鬼赌徒,以及勾栏听曲之人,懵懂的接过苏浔话道:

“不知先生何意?”

苏浔将半坛酒刚好灌满的酒壶递给李子煜。

李子煜摇摇头,倒也不是不喝酒,而是无功不受禄,没有弄明白对方意图前,这酒喝着烫嘴。

苏浔拔开酒塞子,刚想灌一口,才想起自己方才酒醒,可不能终日醉生梦死,又将酒塞塞了回去。

“此地是京城,卧虎藏龙之地,达官显贵比比皆是,你于这街头苦读,不怕招来‘哗众取宠’之嫌吗?”

放下背着的书箱,李子煜捏了捏发酸的肩头,一脸傲然道:

“问心无愧罢了,我于何处读书,读什么书,读几时书,与旁人何干?”

苏浔微微一笑,再问:

“你入京城,是为做官而来,还是只为求学而来?”

李子煜愣了愣,依旧没有弄清苏浔何意,问心无愧的答道:

“自是为为官而来。”

苏浔又问:“人言可畏,知否?”

苏浔笑意盈盈,李子煜毋庸置疑是块金子。

观行知人,此人性格太过张扬,在卧虎藏龙的京城未必是好事。

倒也不是苏浔想多管闲事,奈何绿叶落到李子煜肩头,小树生出枝桠。

冥冥中自己命运己然与他交织,帮他一把,何尝不是在帮自己。

这让苏浔联想到以往,但凡灾乱之年,他苏醒的时间越短,国太民安之年,苏醒的时间越长。

一瞬间,苏浔似乎抓住了打破沉睡诅咒的一丝契机。

就像大晋灭亡时苏醒那次,他只是在世间行走了三日。

又到北玄立国,定都长安后十年,国泰民安,他醒来足足在世间停留了一月有余。

苏浔想试试,试试是不是如同自己所想一般。

愣住的李子煜尚未回过神,苏浔再一问: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何以为官?”

李子煜若有所思,眉头微皱,话以至此,李子煜再如何榆木脑袋,也能察觉到眼前的谦谦公子非比寻常。

何况李子煜也不是什么迂腐顽固木讷之人,当即放下身段,达者为师,这是他历来遵循道理。

起身恭敬一拜道:

“请先生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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