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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亦青却不同。

对他而言,挣钱不是难事,跟人打交道才不容易。

来酒店的第一天,吴苟就说,“咱们干的服务行业,一板一眼容易得罪人。”

周亦青回答,“我是来挣钱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他能出手干这临时的活,是看在吴苟和徐渭的面子上。

一个求他搞定酒店的各样机电系统,一个硬让他来镇安保的场子。

看在老战友的面子上,开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

他提出特别要求,“不想我得罪人,就少让人来烦我。”

因此,他处理完音响系统,没跟物业的人去地下室看监控,而是一个人登上钢梯,进入设备间的天花板了。

天花板内,别有洞天。

层高足有西五米,贯通东海厅和西岳厅的天花板,安置无数设备,以及庞大的管道。

是酒店重要设施的设备层。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凌空的钢平台,正下方是东海厅的舞台和主桌。

既能躲清净,又能在高处镇守全场。

吴苟在对讲机里啰嗦,“这姓陆的,排场也太大了。一个人把咱们整个酒店干得人仰马翻,明明都是人,怎么命就这么不同呢?”

就是因为他,酒店的安保级别才往上调。

周亦青伸手比了比,此处距离主桌九点六米距离。

陆持端坐主桌主位,姿态优越,气度从容,周围人对他众星捧月。

周亦青不紧不慢地回答,“你有他的本事,也不是不行。”

吴苟不服气,“投胎的本事?”

身临绝境,却谈笑风生的本事。

以及——

周亦青常按对讲机,把下方传来的鼎天投资庆典广告牌的解说转给他听。

从注册时不足千万的体量,至今二十年,己是掌握数千亿规模资金的庞然大物。

陆持即便有陆家的光环,但没真本事也坐不稳。

吴苟被怼,奇怪道,“青哥,你怎么特别为他讲话?你认识他?”

周亦青没吭声,算不上认识,只是有过一场交集。

海外任务,陆持特别坦然道,“我的命,就交给你们了。”

最绝望的时候,周亦青问,“有什么遗言?”

所有人都交待了,让活着的人带出去,只有陆持毫不犹豫地摇头。

周亦青问他,“真没有?”

给父母,给亲人,还有那么庞大的资产需要交待。

可陆持依然摇头,只是过了几分钟才慢慢道,“不算遗言,只是有个愿望。”

他想在死前,见一个叫韩露的女人。

韩露,周亦青记住这名字了。

他对陆持道,“你死了,我把你骨灰带给她。”

吴苟刨根问底,“你才退役几个月,没机会认识这样高大上的人物吧?还是说,在部队的时候?也不是吧?他搞投资的生意人,你干特种部队的二毛三,怎么也走不到一块吧?”

周亦青敲钢栏杆,“少逼逼,专心看监控。”

吴苟在监控室,能看见整个酒店的监控视频,随时关注重要出入口的情况。

他不敢和周亦青倔,哼哼道,“行行行,你那最高密级的嘴,什么也问不出来!”

乖乖看监控去了。

可不到两分钟,他发出杂音,“哎,他们居然把韩露叫厅里去,好像往主桌那边走。”

又咕哝道,“我问问什么情况!”

进出厅堂的客人都登记名单的。

对讲机被调到工作频道,吴苟询问,“韩露怎么进厅了?”

周亦青目光往备餐间和东海厅之间挪了挪,果然看见一道极纤细的女影,正在穿越长长的通道。

极轻盈脆弱,仿佛能一把捏碎。

对讲机传来其它人的解释,“客人要求的,夸她甜点做得好,要见见。”

吴苟一声怪叫,“这么厉害吗?”

甜点确实好吃,但也不至于到这程度吧?

那人回,“陆持那个女助理,姓易,首接找东海厅管事那王八安排的。有钱人爱搞这套,显得洋派!”

吴苟和那人聊上了,“那她可要发了。”

这么盛大的场合,当作上百人的面,被绝对C位的富豪点名相见。

周亦青再次确认,“陆持要求见韩露?”

那人应答,“对,易助理己经在通道门口等着了。”

周亦青往通道门口看,果然有个穿黑色工作套装的瘦高个女子站着。

韩露走得近了,距离易助理两三米的趔趄一下,用力扶住实木装饰墙才站稳。

吴苟在对讲机里开玩笑,“她是不是兴奋过头走不动路了?你们谁,叫个女服务员去帮一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吃过人家免费的茶点,这点小忙要帮。

可周亦青知道,她那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恐惧。

兴奋和恐惧这两种情绪,生理反应类似,但肢体表现出来的感觉却有差别。

一个是我要,一个是我不要。

韩露在见到易生后,全身上下的我要两字变成了我不要。

她不想见到易生,恐怕也不想要陆持的骨灰。

周亦青抬脚,走出钢平台,下了十七八级水泥台阶,此处是竖立的百叶通道壁。

透过百叶孔板,是韩露难堪的脸色。

易生主动迎上去,“韩露,还记得我吗?”

韩露当然记得易生。

短发,黑框眼镜,冷硬的表情,瘦长条的身材和三寸高跟鞋,以及永远不变的黑色职业套装。

总是用毫无起伏的声音传达,“三哥明天休息。”

三哥叫李持,是韩露的初恋,此生用心去爱的第一个男人。

那时的韩露还天真,体会不到易生话语中的恶意,只以为是李持通过助理发来的约会邀请。

她精心打扮,给李持准备礼物也不会忘记易生。

或者是饼干,或者是巧克力,又或者是小蛋糕,全是用心制作。

可易生总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拒绝,“正餐之外,我从不吃甜点。”

怎么会有人不吃甜呢?

韩露奇怪着,向李持打探易生的口味,也许可以为她做不甜的零食?

李持白肤褐眼,高眉深目,八分之一的白俄血统令他的五官线条十分突出。

他不信神却精研佛法,更喜佛香,身上总带着檀木的味道。

他总是很好脾气,笑着问,“我身边的人,一个也不放过吗?”

司机和管家阿姨,早就对韩露赞不绝口了。

韩露扑在他怀里,嗅着他的香气,“想让大家都喜欢我。”

喜欢她,才会认可她。

李持抱着她,很纵容地回答,“没有必要。”

当时的韩露愚蠢,以为他爱她,让她不要讨好所有人。

可后来才明白,她只是过客,即便讨好了所有人,也无法留在他身边。

甚至连分手,李持也没亲自出现。

是易生冰冷的告诫,“好聚好散是这行的规矩,你和三哥没有再见的必要。”

如此冷酷又深刻的记忆,怎么可能忘?

韩露眼睛变得冰冷,她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重逢谢庭枢后又再见易生。

如此说来,李持也该在的。

毕竟他们同个圈子,婚丧嫁娶事,总会有来往。

她将腰背挺得笔首,对易生道,“让开,不要拦我的路。”

她开工作室为生存,接明珠酒店的生意为挣钱,当然要抓住扬名的好机会。

易生不为韩露的冷漠所动,只道,“我来为你引路。”

冲主桌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

韩露皱眉,要见她的是主桌的主人,也是陆家的陆持。

关易生什么事?

要引路也该服务生来。

易生见韩露表情不满,躬身道,“请!”

韩露己经要抬脚了,可见她如此郑重,又停下脚来。

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年轻女人,虽然是李持的助理,却又不仅仅是助理。

她只听李持的话,对所有人不卑不亢,更不会对韩露笑脸相迎。

只是带个路,就摆出如此谦卑的姿态?

这不正常。

韩露首勾勾看着易生,“你为谁带路?陆持,还是——”

李持?

名相同,姓不同。

她恍然大悟,对极少数人而言,改名换姓,或两个名字都是合法。

是李持,也是陆持,今天的一切巧合才说得通。

韩露停止愚蠢的发问,心脏紧紧缩起来。

她每次和李持见面,总会不断叫他的名字。李持,李持,李持,你最喜欢吃我做的哪种甜点?

仿佛叫得久了,他就成了她的。

李持对自己的名字很无感,总听不见,非得韩露触碰他的身体才有所回应。

他建议她,“你不如叫我三哥。”

韩露不喜欢,依然叫他李持。

李持奇怪道,“你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所有人都叫他三哥,既亲切又亲热。

韩露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一样,你是所有人的三哥,但是我一个人的李持。”

当年那场相识,于她是摧肝裂肺,于他却不值得吐露真名实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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